阳光射进瞳孔

   

Rio Rio B-Side (12)

(12)2014-2015 南方的傻鸟

 

小时候的一时情迷,无非就是一场水痘,发过一次烧吃过一次药就好。而热爱了十多年的东西,在基因的编码里,一笔一划抽筋剥骨,铭刻了自己的印记。小提琴手的脖颈,钢琴家的手,调音师的耳朵,品酒师的舌头。

 

鲲鹏展翅般的双臂,在水中飞翔。

 

关于他的这段心事,我是事后才知道。禁药事件发酵得最严重的时候,他把自己关了起来,直到澳洲中后期我们才又联系上,那时候PTH的新闻也已经全面爆发,我从起初的震惊,到不信,到不解,到惋惜,到……到质疑。我不得不承认我推测过最黑暗的可能性,MJ也跟我说过这事儿和SY的根本没有可比性,虽然公关上都有问题,但是完全不在一个重量级上。“Thismight be his death sentence.”死刑,虽然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还是死缓。

 

然后SY他在这个时候跟我联系了,跟我说了过去的两个月有多黑暗。

 

“说我不尊重教练、女朋友、无证驾驶、什么有的没的,我都不怕了,可是这是我的名誉,是我的命,怎么可以——”虽然好些了,可是提起来,他还是哽咽着无法完整说完,“当时我觉得,我可能坚持不下去了。”

 

在地球另一端的我,捂着嘴巴手指颤抖。这像目睹那只在半空优雅滑行的大鸟,遭受了蜂群的无妄之灾,回旋着跌落。我心都要碎了。

 

我知道他终于愿意开口,一定是好些了,而他来联系我,又必定会和PTH有些关联。因为在他的身边,对于他的运动员生涯可以推波助澜提携建议的人很多,而我只是一个遥远的旁观者,除了精神支持什么都做不了。但是关于PTH的一切,他也许并没有什么窗口倾诉,平时忍不住跟身边朋友讲的,也只是是冰山的最顶端而已。明眼人都知道那冰山一角,已经足够媒体和粉丝揣摩了。

 

“我最难过的时候,其实想过退役;我也觉得,我应该是没有脸面再见他了。我尝试跟他说过,我是无辜的,但他都没有回复我。我那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感觉,好像,好像,这么多年的努力打了水漂。”

 

—— “你说的,应该不止是运动上的吧,是不是,还有他的不回应?”我觉得我又进入了一个咨询的模式,只有这样,才能让我从心疼的情绪里拔出来听他说话。

 

“恩,有一些。我知道他在美国,我看到他更新的照片,都是队友拍的他,他看起来还不错的养子,但是有点累。他一直不回复我,我有点难过,也有点恼他。有一天我真的很难受的时候,是看到评论说我污染了整个池子的时候,我大哭了一场,我跟他说,我们以后也许不能再见面了,goodbye.”

 

“然后他回我了。”

 

“他说,you are not alone, don’t go, Itrust you, and… never let me go…”

 

“你说我怎么这么傻?他说一句不要丢下他,我就决定再坚持一下,为自己,也为了他一句话,我怎么这么傻?傻到他的新闻出来我还是相信他,我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呢?”

 

 

回想起来那是一招险棋。虽然做CP(心理咨询)的时候我工作的职责会要求我challenge我的client,原因多是他们一些固有的思维模式桎梏了他们对现实的解读,我则需要慢慢地去敲碎那堵墙,或者提供另一条路。这是个技术活儿,大榔头一下去人容易跨,一块一块搬砖又不够时间。

 

我把SY当朋友,我当然希望我的朋友好,所以我把我所有黑暗的质疑都搬出来,那是一招险棋。

 

“你没问题,有问题的应该是他吧。你看过他的团队提供的证词么?PTH不知情,不知道被打了什么,没有看成分表,责任全在院方。我问你你信么?你会走进医院被人扎一针完全不过问么?”

 

“那如果是团队决定的我觉得没事啊,绝对服从嘛。你看他也真是可怜,不像我们有随队医生,还要自己负担诊疗费用。再说了,我们随队医生都会犯错,这次老巴因为我这事儿也倒霉,他也不是故意的,但是这事儿的确有人犯了错啊,可错不在我啊。你suo是不是这个道理。”

 

“当然,你的事情错误自然不在你,所以我觉得这事儿你不用躲,唯一证明你清白的方式就是好好训练继续比赛,用一张漂亮的成绩单和干净的药检结果说话。”我听出他开始竭力为PTH辩护,声音也精神起来,干脆一不做二不休,“但是十二月他去美国之前已经知道A瓶结果,说不定B瓶都出了,他明知道自己去不了澳洲是这个原因,却跑去美国试训还不给对方一个回复。如果你是David Marsh,你看到他的禁药新闻你怎么想?不觉得自己被耍了嘛?”

 

“那也不一定啊,他说不定本来就是想去美国换一个训练环境嘛,这两年澳洲运动员的成绩的确没有美国好,再者说罗切特也在那家俱乐部,看样子教练能延长运动员的运动生命。至于教练怎么想,这个我又不是教练,我怎么知道,试训的人多了去了,人才市场双向选择嘛。”

 

人才市场双向选择?我怎么觉得遇上PTH的事儿他的词汇就升级了呢。好,那我继续。“ok,就算去美国也是本来就计划好的,和药物事件一毛钱关系没有,那女——主——播——呢?”

 

电话那头静了,我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过了,大榔头敲得太狠。我喉咙有点干,咳嗽了一下,对面还是安静。

 

“那个,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拿来转移媒体——”

 

“我相信他。”他打断我出声了,“他说never let me go,那些女人不是都走了么,无论起因过程,结果就是走了。那我就不走不就好了嘛。”

 

安静——

 

“傻,你是真傻,宇宙第一超级无敌傻。不过他比你更傻,傻到对着媒体说‘不亲不熟’,你——该去做他的辩护律师,说不定Fina都能被你说动,放你们里约相约,世锦赛就别想了。”

 

“是啊,世锦赛——对了,我这次去不了四国赛,你快安慰安慰我。”

 

“算了吧,多大事儿,你也给别人一个夺冠机会啊。再说听你这语气就是想开了。你呢,就养精蓄锐,关起门来修炼,在对手看不见的地方积蓄力量,到时候下山杀敌呗。”

 

“呦呵,说得我跟五行山下的猴子一样。”

 

“恩,是有点儿像的。”

 

哈哈哈。

 

只要你还在笑,事情就不会太糟。

 

羊年都会好起来的对么?Barry的朋友Alex Chung新年前跑去跟SY聊商业合作事宜,期间渗着渗着聊到了他13年在香港的事情,这个白痴就把还跟我有联系供出来了。于是Alex就问Barry要了我的联系方式聊了两句,大意是SY听到Alex他14年跟拍PTH的广告之后就一直叨叨个不停,有点儿过于兴奋,他来找我八卦一下。我就说SY缺朋友,天花乱坠夸一通之后再描述了一个人际上“小白菜”的形象,听的Alex说以后都会好好跟SY联系,做朋友。

 

我长舒了一口气。

 

他这对PTH外人看得见的冰山一角啊,都已经让有点儿心眼的人生疑了。不过算了,也没什么好劝的。让他藏着掖着那就不是他了。

 

想开了我也愉快地去约会了。今天是中国农历大年夜,这是我第一次在北美十二个小时的时差里过年,纽约的年味比我想象的要浓。TB衬衫先森,Mr.Ludwig, 被我吐槽名字是著名架子鼓品牌的先生,纠正我说他的名字是巴伐利亚的国王,热爱Wagner的音乐入骨,为他造了一座古堡。在我啧啧啧哇哇哇中,他突然特别正紧地说,“虽然我没有古堡,但是我家的音响绝对比堪比古堡的回音,let’s have dinner.”

 

这是我在西五区的第一个农历新年,这是好久好久以来我过的第一个下雪的农历新年。


有一只特别傻的南方的候鸟,抖抖翅膀上的雪,继续追逐它关于北方的那个梦。


羊年快乐!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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